“这是一个悲哀的年代，世界仍在诸圣残余的光辉下显得黯然失色，大地的心脏里灿金色的血液重又燃烧起来，无星之夜占据天穹的多数时分，梦魇涉足众生的灵魂，视众生如草芥的恶魔再度踏上这片土地，脚下带着令土地贫瘠的烈火；
这是一个辉煌的年代，在先知的预言和诸圣的指引下，剑中的君主将遇见宿命里的第三个人，秉承苍天意志的英雄终要持剑颠覆那可笑的平衡，世界的权柄悄然易主，那是最后的一点回光，苏醒的剑上烈火如流水般翻腾；
可这时的他还不过是个孩子，他只是想做个巫师然后和他爱的人们在一起直至死神叩响他的房门，他不该知道太多，不该拔剑，他甚至本不该成为一个巫师，就不会认识后来那么多人，然后一点点变得身不由己。哪怕他是神明手里的棋子，是诸圣降于人间的赤铜长车。
这是个本不该发生的故事啊。”
这念的是南国《长夜录》第四卷的第一段，我翻阅过几次，依稀记得。眼前的男人轻轻地念着，眼神平静，声音微有些沙哑，言语里似乎有种让人难以抵抗的魔力，叫人难以分心。这已经是个有些老的男人了，我看得到他驻颜术之下开始老旧滞涩的巫术回路，他已经不甚挺拔的脊和他举手投足里的暮气。
我有一点不耐烦了，或者说我并不愿意继续听下去。“你和我说这个，有什么用么？”我摇了摇头，“这些文字里的真真假假，你有数。”
“但我所知也不过如此，我已经不大记得许多了，你问再多，徒劳罢了。”男人笑笑，“其实《长夜录》有很多都说的没有错，有些还写得很好。”
“可你们见过，你们在九天同窗过，你们是朋友，对么？虽然你最后背叛了他。”我对着灯把玩一只精致的玉杯。“你没理由不记得他。”
男人的脸色忽地有些难看。
“史书是不会写这些的，你还活着，权倾朝野。当年的人大多不知道那些事，知道的也都死在了当年。我想只有你，只有你还清清楚楚记得过去一切。” 我放下手里的玉杯，朝他轻松地笑笑，“我没猜错，对么？”
“你是谁？”
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这个问题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
我沉默了一阵，看见摇曳的烛火，然后无声地笑笑，“我是一个行吟者，从他的家乡来，想带他回去，只是故事就好。你知道的，我们喜欢把故事编作歌谣，一边行路一边拨弦歌唱。”
我想揭下脸上的伪装，效果兴许会更好些，于是边说边撕下脸上的假脸皮。
虽然极低极细微极快，但我切实听到了，男人发出的，低不可闻的惊惧的声音。
听见他极轻地呢喃：“原来是你。。。”
然后再度陷入了沉默。
久久的寂静。
忽地有轻轻的怀恋似的语气，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，用回忆式的语言叙说那个已经有点陈旧的故事。
“那是在洛都的春天，南国雨下个没完的时节。。。”
我猛地抬头，看见他的浑浊不堪的眼里缓缓地，流下泪来。
这是长夜历1789年的秋天，若按天启元年来算，正是天启二百八十三年。
那个即便在白塔学者们的史书里也被尊称为“苍之弓矢”，“剑与火之尊者”的男人，已经死了二百五十一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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